靖边县人大办刘曹凯:屋后的毛头柳
2022年03月21日   11:07 | 来源:靖边融媒

  老屋翻修以后,原来成片的树林只剩下了一棵柳树。这是一棵典型的陕北毛头柳,黄土高原上长满了这种枝干粗壮的柳树。它是这片贫瘠干旱的土地上再普通不过的树种了,随便砍下它的一段枝条来,插进泥里,只要几滴雨水,就能生根发芽。田间地头、房前屋后,或整齐排列,或三五成群,或单株而立,粗壮的枝干上扛着密密麻麻的椽子,那密密麻麻的枝条中好像没有哪一枝是它的头,但又似乎每一枝都是它的头,毛头柳的名字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。


  毛头柳爆炸一样的枝条总也无法修剪齐整,即使将它砍成光秃秃的一根树干,等来年再长出枝叶来依旧凌乱不堪。皱皱巴巴的树皮,开裂的树干,突兀的枝条,再配上刀疤一样的树皮就像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。新修的房子是砖混的楼板房,明亮的瓷砖红色的琉璃瓦,毛头柳伫立在这样的房子跟前,十分扎眼,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。父亲几次萌生了砍掉它的念头,只因他是与邻家的地界而作罢。


  父亲买来一批樟子松苗,栽在了屋后,翠绿的松树苗更像是供人观赏的风景树。不知什么时候起,这种源自大兴安岭的树种悄然在黄土高原上弥漫开来,没有漫天的毛絮,四季常青的枝叶,让它大受追捧。不过它好像并不是很适应这里的水土,结出的松子并不饱满,也无法落地生根,但这却让育树苗成了一项收入颇丰的营生。随之而来的并不只有这样的树种,钢筋水泥的楼房取代了黄土坡上凿出的窑洞,宽阔的柏油路在黄土高原上延伸开来。头戴白羊肚子手巾,手牵毛驴的形象只会偶尔出现在艺术舞台之上。一辆辆崭新的小轿车驶进了村子,一列列火车轰鸣而来,一排排厂房悄然而立。


  人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,梦想着能够依靠园区的到来而发家致富。巨大的烟囱不久就开始吐出浓浓的白烟,机器的怒吼响彻云霄,虽然预想中的情形迟迟没有出现,但毕竟好多面临失业的大学生被招进了厂。


  毕业返乡的我却没能挤进园区的厂房里,父亲为了我的工作四处奔波,却处处碰壁,我自己四处投简历、参加各种考试,却也总是没了下文。没事可做的我开始和父亲一起打理松树苗,长这么大终于体验到了生活的不易。不知何时起松树苗的价格一跌再跌,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樟子松,原本十分紧俏的松树苗,就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无人问津了。父亲整日倚着毛头柳的树干,一根接一根的抽烟,吐出的烟雾笼罩着他的面庞,又轻轻地散去,却无法解开那拧着的眉头。


  从风沙肆虐的春天一直等到北风萧瑟的冬天,也没有卖出去过一棵树苗,全家人又把希望寄托在了来年的春天。过年的时候,花炮溅出的火星竟然燃着了屋后的柴草,等到发现时火势已大,整片松树都烧着了,火焰蹿起一丈多高,翻滚着浓浓的黑烟,炙热的火焰让人根本无法近前。等铲车铲开一道沟壕,火势减小的时候,松树苗已所剩无几。父亲捶胸顿足,母亲哭天抹泪,我也是不胜唏嘘,好在没有祸及其他。


  开春依旧是漫天的黄沙,父亲狠命地挥舞着锄头,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头顶的雾霾。毛头柳的树皮也有些发黑,但光秃秃的枝干上竟然抽出了嫩芽,没有人相信它还活着,也没有人愿意理它。就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一样,嫩芽长成了绿茵茵的枝叶,直到现在毛头柳的枝干还是那样爆炸一样的伸向四面八方,粗糙的树皮上多了许多黑色的印记,还是那丑陋的样子,依旧伫立着。


  我曾专程去神树涧瞻仰过那株千年古柳,和屋后的这株并没有多大差别,都是这般丑陋的模样,如今再看见这株柳树,抚摸着它疙疙瘩瘩的树皮,就仿佛握住了父亲满是裂口的手掌,我知道他们都一样,都是我的故乡这千千万万陕北人的模样。(作者:刘曹凯)

(责任编辑: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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